鐵幕下《竊聽者》的人性覺悟

這次想講的這部德國影片《竊聽者》（The Lives of Others）早在榮獲應屆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項前，已經上影了接近一個月，至今也近2個月了，而且快將落畫，好像僅餘Palace IFC上映。故此估計，想看的戲迷早已看了；不打算看的，即使說穿了劇情，也不會恨基爾入骨吧！

本來基爾也屬於「不打算看」的一族，不過突然有一位很久不見的舊同學有興趣看，反正一齊出來聚聚舊，也就順道去了IFC看這套戲（也蠻肉痛的啊！當初BC上映，平平地又不去看）。當初沒打算入場看，是因為除了剛看了一套不俗的德國片《香水》外，也看過不少影評人及親朋好友的網誌談過這部《竊聽者》。故事背景在柏林圍牆倒下前後十年間的東德，類似故事背景的戲，之前也看過溫馨感人的《快樂的謊言》（Good Bye, Lenin!，2003），也看過沉重悲哀的《永遠的微笑》（Lilya 4-ever，2002，以俄羅斯為背景），《竊聽者》相信也不離這些題材吧！但當影片完結、徐徐升起台前幕後名單之際，我才慶幸自己總算沒錯過了一套好電影。反而當初提議看此片的老友，竟說他不知不覺睡著了，散場後還不斷問我劇情，令我不知好嬲定好笑！



《竊聽者》不如想像中的沉重，倒反而像《快樂的謊言》般有不少輕鬆笑位，但笑中有淚，隱隱滲透出鐵幕下的哀愁與白色恐怖。《快樂的謊言》說東德時代的篇幅少，講東西德統一後較多；《竊聽者》則剛好相反，寫鐵幕下的東德幾乎佔了四分之三。影片一開始便帶觀眾進入了這個冷酷的時空國度，演秘密警察的主角韋斯勒（Hauptmann Gerd Wiesler，烏列治梅希Ulrich Muhe飾演），正以老師身分向一群剛加入這個特務組織的年輕學員講解「疲勞轟炸式」嚴刑逼供的技巧，還將提出「人道」質疑的學員暗中記名，將他冷酷無情的形象表露無遺。

然而，一次竊聽任務卻令韋斯勒潛藏的人性面，像抽絲剝繭一樣，一層一層顯露出來。竊聽在當時的鐵幕國家內，實在是最普通不過的事，而且人人皆知。正如片中演舞台劇編劇的戴文（Georg Dreyman，薩巴斯蒂安高治飾，是被竊聽的目標人物），其導演朋友亦曾說笑，在東德任何地方都被秘密警察竊聽監視，這亦正好點出了東德人活在無形樊籠中的無奈，以致自殺率僅次匈牙利的悲哀社會。

很多人指戲中主角本身是一名久經訓練的資深秘密警察，有什麼世面未見過？怎會無端受感動而成為「好人」？所以批評劇情欠說服力。不過我覺得主角韋斯勒長時間竊聽舞台劇作家的「人性」生活，因而喚醒了自己潛藏的「人性」，雖情理稍弱，也非天方夜譚的事。他執行任務時，聽到劇作家無奈地在家中彈奏老導亡友耶斯卡（Jerska，Volkmar Kleinert飾）贈送的貝多芬《熱情奏鳴曲》而感動落淚，是劇情的一個轉捩點（因為列寧都曾說過，聽過3遍《奏鳴曲》，就無法完成革命）。仍懂落淚的人，骨子裏又怎會是冷酷壞人？



在竊聽的過程中，韋斯勒看盡了特務組織的醜惡面，例如高官持權勢淫辱女明星、打壓「不聽話」的老導演令他無法再有執導機會，最後令老導自盡以求解脫。韋斯勒還漸漸為竊聽對象抱不平，為這名劇作家贏回了明星女友，還冒險在酒吧「搞笑地」扮影迷，「提醒」女明星跟本毋須卑恭屈膝依附權貴。這個竊密者，最終還成為「保密者」，暗中幫助劇作家隱瞞向西德新聞刊物《明鏡》泄露國家「驚人自殺率」的機密，最後更不惜以自己的前途作賭注，還自己一片良心。

劇中不乏笑位和感動位，緩和了全片的沉重氛圍。例如韋斯勒的肥仔手下，自言愛竊聽藝術文化人多過神父及民運鬥士，因為他們有多點三級床戲。另外，低級特務在飯堂開黨總書記昂納克（Erich Honecker，1912-1994，1975-1989執政）的「夕陽落西山」玩笑，也張力十足，笑中充滿白色恐怖。事實上這個低級特務最終亦與韋斯勒一同被貶往「零前途」的「查信組」。當然韋斯勒臉不改容向上司胡扯，匯報劇作家只是寫什麼國慶４０周年劇本，亦是白色恐怖中的幽默。戲的尾聲，寫韋斯勒不惜以身犯險力保劇作家的性命，則甚令人動容，最終他雖賠上了自己的前途，卻證明人性能戰勝冷酷鐵幕。兩位主角即使互不相識，卻建立了「觸不到的」真摯友情。

竊密者，承受的悲苦絕不比被竊密者少。柏林圍牆倒下了，但韋斯勒的郵差生涯仍然潦倒；另一方面，劇作家翻看歷史檔案，發現了這位默默幫助自己守秘的特務，於是決心寫出小說《好人奏鳴曲》獻給這名背後的「守護天使」。影片終結時，寫韋斯勒走過書店，看到了這本書出版，序言還有劇作家對他的感激，要將書獻給這位特務HGW XX/7，再一次證明韋斯勒當初的「人性」決擇沒有錯！



年僅33歲的德國導演雲當納斯馬（Florian Henckel von Donnersmarck，樣子有點似意大利籍足球教練卡比路），雖是首次執導長片，但手法平實流暢，在淡淡的白色恐怖中仍拍出懾人的張力，有人甚至認為他比另一德國導演、拍《香水》的湯泰華爾（Tom Tykwer）還要出色。不過，可以肯定的事，香港觀眾日後將可看到更多這名年輕新貴導演的作品。至於演「反間諜」韋斯勒的烏列治梅希、演「陽奉陰違」劇作家戴文的薩巴斯蒂安高治，以及演軟弱女明星斯蘭的馬天娜姬迪克（Martina Gedeck），全都是德國的影帝影后級人馬。要知道演活片中這「鐵三角」關建人物各自的獨特性格及心理變化絕非易事，但他們都將角色發揮得淋漓盡致，莫不令觀眾留下深刻印象。